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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(1 / 2)

“我认为说出事实,和爱一个人,并不冲突。”

话音落,场上雅雀无声。审判长一时都没反应过来,只听两三声摄像机快门声。

忽然有笑声打破了安静,这笑不含讽刺,不带嘲弄,单纯而发自内心的笑。

是宽慰释然的笑,笑声伴着镣铐的清脆碰撞声。

笑的人,是被告魏执岩。

在众人对他惊诧且诡异的注视中,廖雪鸣也终于敢去看魏执岩。

四目相对之时,他眼底噙满泪水。

包裹在深色号服里的身体消瘦太多,肩线松松垮垮。

魏执岩脸色憔悴,笑起来时眼下皱纹多了许多,悉数舒展开。眼底蕴着一缕明亮,用沙哑的声音,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夸赞自己:“鸣儿,做得好。”

廖雪鸣潸然泪下。

此时法槌声响起,审判长清了清嗓子,“被告请不要做无关发言,遵守法庭纪律辩方律师,还有要询问的吗?”

白铎喉结攒动,“没有。”

他坐回辩护席,没再说话。

午间十二点,法庭宣判,响起审判长威严沉稳的声音。

被告人魏执岩,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,并肢解被害人遗体,其行为已分别构成《刑法》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的故意杀人罪,以及第三百零二条规定的侮辱尸体罪。犯罪事实清楚,证据确凿。被告人作案手段特别残忍,情节极其恶劣,严重破坏社会秩序和挑战司法权威,依法应予严惩。

然本案事出有因。经查,被害人曾对被告人亲生妹妹实施女干杀罪行,系引发本案直接诱因。在司法实践中,此情形可认定为“被害人有重大过错”;法治社会绝不鼓励任何形式的“私力复仇”,此情节仅作为量刑酌定因素,不影响其行为之定罪。虽现有被害人配偶及家属证言,否认其罹患精神疾病,但无直接证据证明病历确系伪造。

被告人犯罪动机与谋财害命、激情杀人等确有不同,且被害人配偶及父母出具谅解书等情节,量刑时已予充分考量。

审判长敲下法槌:“判处被告人魏执岩死刑,缓期二年执行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,本判决依法报请最高法复核。”

听到宣判结果,四肢如同卸下铅块,廖雪鸣快要忘记如何站立。而陶静已经瘫软,被他及时扶住。

她抓着廖雪鸣的衣服,急切问:“魏哥不用死了,是不是不会死了?”

旁边的小王也扶住她,不停地用手抹脸,“缓刑两年,只要表现好就会改判无期,以后也有概率减刑只要魏哥还活着,一切都还有希望。”

马主任却始终不语,远远望着魏执岩。

年轻尚能等待,而对于年过半百的他,不知能否迎来魏执岩迈出狱门的那天。看一眼,少一眼。

陶静抱着廖雪鸣放声大哭,温热泪珠砸在颈间,洇花了青色文身。

他轻轻拍着陶静的后背,抬眼看向前方,正巧能看见公诉席。

为首站立的检察官,正继续听从后续事项。

这个审判结果,无疑是辩方的“胜利”,检方的“惨败”。

陆炡神色仍澹然冷肃,而在他微微低头伸手扶镜架时,唇角牵一个弧度。

一个不明显,很不明显,极其不明显的弧度,可廖雪鸣还是捕捉到了。

他抿直唇,也流了泪,闭上眼睛紧紧回抱陶静。

其实从修复塌陷的路面,到车辆堵塞得以通行仅仅耗费一个小时。

但廖雪鸣下了公交车,没再上,蹲在路边很久很久。

头顶的阳光烘烤得后背发热时,有人拍了拍他的肩。

是交管的工作人员。

大概见自己一身正装,热心询问是否遇到困难,需不需要开具延误证明。

阳光刺眼,廖雪鸣半眯着眼,看不清工作人员的模样,愣愣地问:“要吗?”

像是在同陌生人讨一条路。

对方愣了一下,随后笑着回答:“要的吧。”

然后廖雪鸣持着一张薄薄的纸,被驱使着推开法庭大门。

其实没有一刻,他没有一刻不在怀疑自己的决定。

如果没有他的证言,魏执岩的刑罚是不是会更轻?对法律不知一二的他毫无责任地想,不敢面对周围人的眼泪。

可当看到陆炡的笑时,廖雪鸣彻底不再后悔。

他明白了,人的爱恨悲喜分散命运,引向不同道路。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其穿引,穿了过去,引向未来。

这条线的名字叫做法律秩序,而陆炡这样的人,便是线的牵引者。

他们不追求自身立场的绝对胜利,而是从容地接受经由法律程序引出的任何结果。

——“人之所以诟病纯粹的理想主义者,是因为他们活不成这样,所以要否定或者毁灭。”

维纳斯的遗体被火化后,陆炡用这句话安慰廖雪鸣。

这又何尝不是在诉说他自己。

【作者有话说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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