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属下的同仇敌忾之状,周瑜却是非常沉得住气,他只是微微摆手,制止了徐盛的冲动:
“吕旷看不起我的陆战之能,那就且让他看不起好了,我又何须急于自证?他看似只带兵两三万人入寇,但若是我军现在就全力迎击,他入境不深,就算击败敌军,也不过是一场血战惨胜。
张郃在其背后,随时可以增援接应。一旦张郃的兵力也投入战场,我们便处于绝对的兵力劣势了,根本不可能打出围歼战。”
徐盛立功心切地挠了挠脖子,他也知道周瑜说的道理没错,他只是不甘心错过战机:
“若是如此说来,就算放吕旷再深入我军腹地,难道就能打出围歼战了么?渤海郡毕竟土地平旷,这一带又缺少河网,难以迂回设伏。难道将军要一路放他们北上、沿着渤海岸破坏长芦盐场么?”
周瑜很冷静地说道:“盐场岂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彻底破坏的?我军营建了数年的围堰,他最多在堤坝围堰上开挖几个口子,难道还能把百里长堤全部推倒?
如果只是挖几个口子,等敌军撤军后,再把开挖之处堵上便是了。盐场不比水坝,围堰两侧水位落差并不大,就算挖开了口子,也不会全面溃坝的,挖哪里补哪里就是了。
吕旷自以为能威胁到我,不过是因为他以前人营修水利的常理度之,对于海水晒盐之法太不熟悉。这是他白送上门的破绽,我不用白不用。”
周瑜说的这番话,别说吕旷不可能意识到,便是当面听周瑜陈述的徐盛,也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。
在古人看来,水坝一类的水利设施,只要被挖开缺口,破坏处很容易就会扩大,水流会冲刷缺口,最后崩溃。所谓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”就是这个意思。
而海水直接晒盐的生产方式,就是诸葛瑾首次发明的,然后教给周瑜实践落地,之前的古人只会拿海水煮盐。
所以曹操军这几年就算有派细作进入渤海郡哨探、远远观察周瑜营造的盐场,也只能徒观其表地看到这盐场外形像是一道道海堤,纵横切割着把浅水滩涂分割开来,然后利用阳光晒盐。
海水有潮汐涨落,涨水的时候盐场围堰内外的水位差确实能有数尺甚至逾丈之高。但这种每天只有两三个时辰的潮汐水压,跟持续不断冲刷的大落差江河,还是不能比的。
周瑜是亲自实践了好几年的,他知道盐场的围堰本来就要经常开口、堵口,晒完盐后放入新的海水。吕旷指望用破坏传统水利设施的工程量来破坏盐场,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把这番道理说清楚后,徐盛也放下心来,不再求战心切。他只是虚心诚恳地请教周瑜,需要他做些什么,他一定坚决执行,绝不多问。
周瑜也把他刚刚酝酿明白的部署,安排了下去:“高城县那边,我已提前让他们坚壁清野了。如果吕旷要强攻、抵挡不住,我也允许他们暂且投降、与敌虚与委蛇。毕竟吕旷刚刚入境,也要给他看到些甜头。
你这边即刻带数千轻装援军,前往浮阳县增援。务必笼城死守,浮阳县我不打算放弃,只要逼得吕旷绕城而过,继续贴海北进,就算你完成了任务。
等吕旷沿海一路北上,我自会派海船绕后登陆,以骑兵截击其后。吕旷到时候再想退兵,不死也得脱层皮。”
徐盛立刻领命,不过临走时还有一事不明,忍不住多问了一句:“我军何时有那么多骑兵可用?”
周瑜也不瞒他:“自然是请赵将军分兵增援了。具体你不用多管,你只要坚信,我军会有骑兵穿插敌后的,到时候你看到敌军退却,途径浮阳时,若有战机,便可杀出配合友军。”
徐盛还没想明白周瑜如何跟赵云打配合的细节,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管的事儿,他也就领命而去。
……
此后数日,周瑜放任吕旷深入,吕旷也确实取得了一些进展。
他非常贪心,随军车重装载新麦装满了,就让辎重队回返东光县、饶安县等地卸货,然后再空车前来。
途径高城县时,他倒也分兵围城了,并且试图虚张声势攻城,但实际上其攻坚之能却并不犀利。
明明周瑜都允许驻防高城县的军司马、一旦事不可为可以投降以骄敌,保住有用之身即可——那么短的时间内,曹军就算接受了投降,也来不及迁走百姓的,最多运走一点钱粮海盐财物。
然而,吕旷的实力比周瑜预估的还弱,他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法把高城县守将逼得投降,只能是到处抢劫。
时间很快来到四月下旬,吕旷推进到渤海湾岸边,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北剽掠破坏。把盐场围堰一处处挖开,把库存的海盐大量运走。
途经浮阳县的时候,徐盛居然还出城骚扰了一下。此前因为周瑜一贯坚壁清野避战、麻痹了吕旷,疏于提防的吕旷居然被徐盛占了些便宜去。

